史占武丨你好，二十三！

原创史占武体验大地 2021-09-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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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三年，舅舅和甥女小寒的故事，三代人，三个家庭⋯⋯令人感慨万端，哈利路亚！

文丨史占武

1998年，我二十三岁，将要大学毕业。正忙着给全班设计毕业纪念文化衫，从市场批发的白T恤，自己画图案、自己刻板、自己去广告门店丝网印刷。一天和同学闲聊，说起几个月大的外甥女筱寒，同学问小孩儿像谁啊？我不假思索脱口而出：像我啊！大家都笑了。同学笑可能是觉得小孩像爸像妈，哪有人会说像舅舅的？我却觉得没啥可笑的，作为我们家庭的新一代，外甥女筱寒无疑被寄予了全部的美好期望，何况俗话说外甥（女）打灯笼照舅，舅舅以自己来期许外甥女的未来，也是顺理成章。

因为姐姐姐夫都是学校的骨干，工作太忙，筱寒直到上小学都在老家由姥姥姥爷照管，和我们一起生活，俨然就是史家一员。每次我回家总要想着给她买好吃的好玩儿的，筱寒小时候曾骄傲地说自己有两个爸爸，一个是爸爸，一个是舅舅。有时甚至和舅舅更亲，在家因为总是看到舅舅扫地，就认为笤帚是属于舅舅的，一旦别人拿起来就追着要，一边喊“舅笤帚滴！舅笤帚滴！”，非得拿回来递给我才放心。筱寒爸爸是高中数学老师，妈妈是高中语文老师，都是年轻有为的教学骨干，如果集中两人的优点，估计会成为全能型学霸。但这孩子却和她舅舅一样，数理化一窍不通，却在文学艺术方面无师自通。

舅舅与小寒

小寒签送给舅舅的《礼物》扉页

说到一个人的禀赋，真的是一件很奇妙的事。

以我和姐姐为例，除了文科好，我们姐弟俩都有来自爸爸的艺术天赋，姐姐能歌善舞，性情活泼，从小到大经常参加文艺汇演，得过很多奖。我也从小擅长唱歌，那时农村小学其实没有真正的音乐课，一个老师带一个班，既是班主任，也是各科老师，偶尔上个音乐课无非就是教孩子们唱首歌乐呵乐呵，因为我唱得好听，老师每次都要点名叫我，有次我调皮躲到课桌底下，还是被揪出来表演。小时候我的嗓音是那种标准的童声，清澈、高亢，而且学歌快，一学就会，运用自如，绝对不会有一点儿跑调，直到上了初中，我始终是为数不多的音乐课明星，直到突然有一天我嗓子哑了，知道该怎么唱，可是张口声音却变了调，变声期来的如此可怕、痛苦和漫长，我不知道有多少男生有和我同样的经历。

有句话叫上帝为你关上一扇门的时候必然为你开了另一扇窗，失声后的我却又发现了绘画的乐趣。乡下初中自然没有正规的美术课，这种课几乎很少上，偶尔上一次也是担任其他课的老师临时客串一把，比如当时那位长着一双三角眼胡子拉碴姓兰的老师，他的美术课就是在黑板上用彩色粉笔画了一朵喇叭花，然后让全班照着画，我发现自己很会画，画出来的图画简直和老师画的一模一样，我很快画好，暗喜着等老师发现并表扬一番，但是他径直从我课桌旁溜达过去，对我的画视若无睹，却和后面几个画得乱七八糟的大个儿男生闲扯逗闷子。尽管得不到半吊子美术老师的关注，我却一发不可收拾的开始画画，课本上的插图、同学的连环画、衣服上的图案等等，各种人物、龙虎、花草都成为我临摹的对象，而且画得惟妙惟肖。

终于有一天，学校分配来了一位真正美术专业的女老师，第一次上美术课她就发现了我，并且极力向学校推荐，让我代表学校参加全县音体美特长生选拔考试。因为没有受过任何正规美术教育，不懂得什么叫素描、水彩、油画，甚至除了铅笔连真正的画笔都没摸过，我对考试并没报什么期望，在老师简单讲解了一些入门知识后，就硬着头皮去参加考试了。进入考场，每个人面前一张厚实的白纸，没有什么要求，擅长什么就画什么，眼看别人开始有条不紊的比划、构图、勾勒，很专业的样子，我画点儿什么呢？环顾考场，我一眼发现讲台正上方悬挂的大幅雷锋肖像，就画他吧！没有什么章法，从眼睛开始，鼻子，嘴巴，耳朵……一副栩栩如生的雷锋像逐渐呈现在纸上。在我画的过程中不断有监考老师走过来查看，到快完成的时候已经有几位老师聚过来，小声议论着，有的说画得真像，有的说没见过考试画这个的。过了几天，老师叫住我，满脸遗憾的告诉我，我考得很不错，全县第四名，但是只取到前三名。我说没关系，我早料到了。画画之路没走下去，但之后整个学生时代我都负责本班的板报，并且发展出了书法爱好。

右起：姐姐，姐夫，我，高中同学

我高中数学老师就是筱寒的爸爸，当时他也刚参加工作不久，他的业余爱好是书法篆刻，学生中颇有一些追随者。因为偏科，我在数学课上基本就是打瞌睡，只在课下撒欢儿。有一次快上课了，我一边和同桌打闹一边唱《星星点灯》，其中有句歌词灵机一动改编了一下，原词是“天边有颗模糊的星光偷偷探出了头”，我给改成了“天边有只模糊的野驴偷偷探出了头”，结果，刚好此时他从教室门口探头进来，而且清清楚楚地听了去，课上就故意点名让我答题害我出丑，谁都没想到后来老师会变成姐夫。

高三时在老家一起帮忙收麦子，太热了，两个人就去山坑子里冲凉，水很深，我不小心一脚踩空，水顿时没过头顶，俩人都慌了，我不会游泳，他会一点但水性不强，何况情急之下手足无措，好在几秒钟后我的脚神奇的触到石头挣扎着探出了头，两个人赶紧上岸回家。路上我俩都心有余悸，一个在想好险差点就没命了，另一个可能在想好险万一救不了人回去怎么交待？

筱寒的舅舅和爸爸

我的嗓音在高中逐渐好转，大学时，还多次在全校登台演唱。那年我们班的毕业纪念T恤成为学校一道风景，广告店老板还非常热情的推荐我去他熟识的一个工艺品厂应聘美工师。我的求职简历第一页就是一张真正的“自画像”。

但我没有走上艺术之路，而是考取了公务员，成为一名部门主管。而那个傍晚，夕阳映照下初中女老师教我画画的美好场景，则始终保存在我记忆深处。每当我遇到美好的景象时，都会想着把它画下来。记得二十三年前的夏天，筱寒还在襁褓之中，姐姐在家歇产假，我们姐俩凝视着熟睡中的筱寒，不由地一齐赞叹：太美了！于是，我拿起画笔，想把这个天使一样的小寒画下来，可是，最终没有画成，姐姐问我怎么不画了，我说：小寒太美了，我画不出她的美。

加菲猫和青蛙都是舅舅给小寒买的

时间来到2021年，筱寒也已经二十三岁，此时她正在美国芝加哥艺术学院留学，早就开始了自己的艺术创作，并且开始在绘画上努力探索，以求早日形成自己独特的艺术风格，她还利用暑假，在网上开办了“文学艺术研修营”，带领一批同样对艺术、对文学、对真善美的生活充满憧憬和热爱的孩子以及成人们一起读诗，品画，徜徉在艺术殿堂。

筱寒从小就表现出绘画天分，也就两岁吧，刚会说话，还不太会走路的时候，她就喜欢画画。

有时抱着她走着走着，突然，她就奋臂出袖，用那稚嫩的声音说：“舅，我要作画！”对，你没听错，筱寒从小就称画画为“作画”，所以，我们从一开始也就这么与她交流，我们不是在画着玩儿，我们是在作画，是在创作。筱寒对色彩就有极高的天赋，而且从小就是一个创造型的孩子，从小到大，她在床单被褥上，在墙壁地板上，在衣服上，在桌子上，在书本电脑上，在所有她可以“作画”的地方上，都留下了她的“画作”。

妹妹筱伊的歌唱才能的展露，也是在这么大小的时候，有天傍晚，爷爷在屋里拉二胡，当二胡响起“世上只有妈妈好”旋律的时候，筱伊突然就从我怀里挣扎起来——她要到她爷爷身边去！然后示意爷爷重新开始，然后爷俩就一个演奏一个演唱，完全合拍合调，乐得全家喜不自禁。

听筱寒的课，我注意到，她在课上每讲到有关乡村、自然方面的名画时都会忍不住说：“这幅画让我想到我的家乡”。而她自己的好多画作，也充满了家乡的元素，有几幅更是根据我发给她的关于老家的照片所画。我知道，她是太想家了，家乡的小山，家乡的水库，家乡的天空，家乡的味道，以及，家乡的人。可是家乡在哪儿？人不可能两次踏入同一条河流，就算跋山涉水回到那块土地，物是人非，甚至物人皆非，真的还是记忆中的那个家乡么？

小寒的油画

筱寒的姥爷2015年9月因肺癌去世，我和姐姐都有怀念文章记述，筱寒也为姥爷写过很多诗歌，她的诗集《礼物》，也题献给姥爷。倒是筱寒的父亲突然倒下，是我们谁都没想到的。时间在2019年10月，一天傍晚我接到电话，说筱寒的爸爸突发心脏病正在抢救，赶到医院时，抢救已经结束，医生宣告病人死亡。此时姐姐他俩已离婚十多年，筱寒9岁时便跟随姐姐远走苏州，此刻她正在国外留学。他已经做了多年的高中校长，而且组建了新的家庭，有了新的妻女。筱伊就在他的学校读高中，有次见面他还询问筱伊的情况，我说就是有点贪玩儿，他笑着说跟你上学时一样。谁料天不假年，这么早撒手人寰。虽然早已不是姐夫，也少有往来，但那种痛失亲人的悲伤确是发自内心。因为他毕竟曾是我们家庭的一员，这么多年，不管距离远近，见面与否，哪怕相忘于江湖，究竟筱寒还有父亲。当我为他穿上寿衣之时，回首半生之缘，我想这也算是一种生死之交了。

如何将这噩耗告知远在异国求学的筱寒？当天深夜，我们姐弟俩不禁泪对屏幕。接通电话之后，我对筱寒说：你还有舅舅……

舅舅和小寒苏州

筱寒和姐姐自从2019年底春节前，飞去美国，就一直没能回国。她们离开的时候，武汉刚刚宣布封城，到处人心惶惶，但料想也就和当初的非典差不多，局限在个别城市，有两三个月也就过去了，谁也没曾想到，疫情会这样大的规模，这样旷日持久，这样影响深远。好在我们都坚持了下来，曙光应该就在不远，我们一定会再见面。

姐姐曾经这样总结我们姐弟的经历：我们有艺术天分却由于时代局限没有可凭借的条件，所以唯有靠不懈奋斗改变自己的命运，并且尽可能给下一代创造更好的环境。

二十三年，白驹过隙，如今，二十三年前风华正茂舅舅，已经步入中年，两鬓渐斑，二十三年前让舅舅慨叹“意态由来画不成”的筱寒，已长到了舅舅当初的年龄，但绝对已是青出于蓝：经历了幸福快乐无忧无虑的童年，经历了家庭分离北上南下的少年，经历了艰辛求学亲人离世的青年，筱寒的人生世界丰富多彩又让人心疼，她的成长也配得上她所经历的一切，她出落得越来越漂亮，也越来越自信，勇敢，坚强，姐姐常说小寒有静水流深之勇毅，她们母女在过去的十几年中，彼此支撑，共同成长，跨大江南北，越大洋两岸，其中甘苦，确非常人所能体会。

在姐姐的呵护栽培下，筱寒四五岁就开始写诗，中学时代屡获作文大赛奖项，十九岁出版了个人诗集，留美期间，已经跻身青年艺术家行列，频繁参加中国、美国、加拿大等国家的线上线下的青年艺术家画展，除了油画之外，她还自学版画（这应该是来自于她那热爱篆刻的父亲的艺术基因），尝试诗歌翻译，勤奋刻苦的她，经常作画到凌晨两三点钟，她的作品，也被世界知名艺术收藏网站签约销售，收到第一笔钱，筱寒就给姥姥买了好多化妆品。

而就在这个夏天，二十三岁的筱寒，在CCTALK上“柔慕教育”旗下，开设了“文学艺术研修营”：跟小寒姐姐走进文学艺术走进新生活。预售期间，便涌入了各个年龄段的学员，有小学生，有初中生，有高中生，还有大学生和各个行业的成年人，他们，大都是她诗集《礼物》的读者，而她刚刚参加完高考即将进入心仪大学的十七岁的妹妹筱伊，也是她的学员之一。

我相信，未来，她们姐妹俩，一定会远胜于我们姐弟俩，会把我们家族的天赋更加发扬光大。

“二十三年折太多”，这是白居易赠刘禹锡的著名诗句。

确实，人生莫测，二十三年经历，有磨难挫折，也有成长和收获。姐姐说筱寒注定要经历风雨，这已是无法改变，愿她将来能够越来越强大，在可以一展才华的时代，更加勤奋努力，扼住命运的咽喉，活出人生的精彩，走进全新的生活。

2021年7月7日

我们母女，是师生，是知己，是对手，

也曾是仇敌，我们注定要彼此成全！

这个独一无二的孩子，

诗歌不会使她毁灭，诗歌使她免于毁灭！